第二十五章 深根宁极-《从战国起航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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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春风拂过郇阳,消融了冰雪,也带来了躁动与生机。城外的田地间,农人们依照秦楚推广的改良法子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禾苗,眼神中交织着期盼与疑虑。榷场重新开放,狄人的马队再次出现在河滩,交易量似乎比冬季时略有增长,但气氛依旧维持在一种脆弱的平衡之上。

    秦楚期待的晋阳使者并未在初春抵达,这反而让他更加警惕。未知的等待,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变数。他按捺住性子,继续推行着“深根宁极”的策略,只是更加注重实效与隐蔽。

    匠作区的努力终于结出了几颗青涩的果实。经过无数次失败的尝试,老陶匠在一次偶然的配比中,烧制出了一批质地明显更加坚硬、渗水率更低的陶器。虽然外形粗糙,远不及官窑精美,但其耐用性让负责管理仓廪的臼欣喜若狂——这意味着存储粮食的器皿损耗可以大大降低。与此同时,铁匠们也摸索出,在锻造普通农具时掺入少量精心处理的赤矿粉,似乎能延缓铁器的锈蚀,并使刃口保持锋利的時間稍長一些。这些改进微乎其微,甚至不为普通民众所察觉,但秦楚却如获至宝,重赏了相关匠人,并令犬详细记录下成功的工艺参数。他知道,这一点点的量变积累,终将引发质变。

    冬学培养的种子也开始悄然发芽。一名在算学上颇有天赋的年轻吏员,在整理田亩赋税时,自发地设计了一套更简洁的复核方法,大大提高了效率。几个跟随犬学习文字的孩童,竟能将县衙颁布的简明法令条文清晰地解释给家中长辈听,无形中助长了政令的通达。秦楚不动声色地将那名年轻吏员提拔为司赋佐吏,并让那几个孩童协助犬进行更广泛的法令宣讲。知识的力量,如同涓涓细流,开始渗透进郇阳的肌理。

    军事方面,黑豚的斥候队带回一个值得注意的消息:北面最大的狄人部落“黑羊部”似乎在整合周边几个小部落,其首领之子亲自带队前来榷场交易,态度虽依旧倨傲,但言辞间对郇阳的布匹和陶器质量表示了认可,甚至隐晦地询问能否交易一些“更坚硬的东西”。

    “更坚硬的东西?”韩悝眉头紧锁,“莫非是指铁器?”

    “未必。”秦楚沉吟道,“也可能是我们改进后的陶器或者工具传出了风声。他们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。”他下令,下次黑羊部来人,可以带他们参观一下匠作区外围,只展示普通陶器和农具的制造过程,并明确告知,铁器及制造技术,绝无交易可能。

    四月中的一天,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考验了郇阳。城西一条小河水位暴涨,冲毁了几处临近河岸的民居。警报响起,未等秦楚下令,黑豚已带领选锋营士兵冲向险情地段,韩悝则组织民兵和青壮搬运沙石、加固河堤,犬带着冬学的少年们负责引导疏散民众、分发姜汤。整个救援过程虽然忙乱,却颇有条理,军民协作,竟在半个时辰内控制住了险情,无人伤亡。

    事后,秦楚站在修复的河堤上,看着虽然惊魂未定却对官府充满感激的民众,心中感慨。这种面对灾难时自发形成的秩序与协作,比任何严刑峻法都更能体现这大半年来治理的成效。郇阳的凝聚力,在无声中成长。

    就在山洪过去没几天,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士终于出现在南方的官道上,打着的正是赵侯的旗帜。晋阳的使者,在迟来了一个多月后,终于抵达了。

    使者是一名面容严肃的中年官员,名为阳处父,官居“行人”,负责邦交礼仪,在朝中属于较为保守的一派。他带来的随从不多,但个个眼神精干,显然是精于查探之辈。

    阳处父入城后,并未急于听取秦楚的汇报,而是提出要先在城中“随意走走看看”。秦楚心知肚明,这是要亲眼验证郇阳的真实状况。他不动声色,吩咐韩悝、黑豚等人一切照常,只需暗中留意,不得阻拦,也不得刻意表现。

    阳处父在郇阳盘桓了三日。他查看了修复一新的城墙,观摩了民兵的日常操练,巡视了秩序井然的市集,甚至“偶遇”了正在田间指导农事的吏员和协助宣讲法令的童子。他看到了坚固的城防,看到了尚算严整的军容,看到了基本安定的民生,也看到了百姓脸上并非全然麻木的神色。他特意去榷场远远观望了一次互市,注意到交易过程虽然原始,却并无混乱,赵军士兵控制着局面,狄人也显得颇为克制。

    第三日晚,阳处父才在县衙正堂正式召见秦楚。灯火通明,气氛严肃。

    “秦令。”阳处父开门见山,语气平淡无波,“郇阳经你治理,城防坚固,民生初定,更难得者,狄患稍息,此皆你之功也。”他先扬后抑,话锋随即一转,“然,朝中诸公,对你擅开边贸,以国器(指粮食、盐)资敌,颇有非议。你,可知罪?”

    压力扑面而来。韩悝、黑豚等人侍立一旁,不由得捏了一把汗。

    秦楚神色不变,躬身行礼,从容应答:“回阳行人。下官岂敢不知此中利害。然,郇阳小邑,地瘠民贫,去岁更遭兵燹,若一味固守,纵有坚城,然内无积粟,外有强敌,终非长久之计。开设榷场,实为不得已之权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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